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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这两道题，并非针对他个人，而是大宗师借考试之机，向全省考生发出的一次深沉叩问：当政者究竟应如何立身行事？是以威权慑服四境，还是以仁德感化人心？是以刻板规矩束缚万民，还是以温厚礼义滋养风俗？
这才是真正的“大题”
所在！
先前他还以为自己破题得当、立意深远，如今再看，竟觉肤浅。
他虽在文中强调“德礼优于政刑”
，却终究停留在理论层面，未能结合时弊，点明现实中的扭曲与异化。
倘若大宗师真有此深意，那么仅仅复述圣人旧语，恐怕难以入其法眼。
苏录睁开眼，眸光灼然。
他忽然明白，为何今日作文如此顺畅??正因为内心早已积蓄多年所见所闻，一旦触碰到经义的引信，便自然迸发出思想的火花。
他在乡间亲眼见过县令为彰显“清廉”
，寒冬腊月拒收炭火馈赠，结果冻病卧床半月，政务停滞；也见过里正手持刑杖，动辄责打欠税农户，嘴上还念叨“非我无情，乃法不容情”
。
这些人，哪一个不是打着“守法”
“持俭”
“尽忠”
的旗号，干的却是伤民之事？
真正的君子，不应只是恪守条文，更须洞察人心、通达世情。
苏录缓缓起身，从考篮中取出一方小砚，重新磨墨调汁。
他决定在交卷前最后一刻，悄悄修改第二篇文章的大结部分。
不必大动干戈，只需添上几句切中时弊的话，便可使全文境界跃升。
他提笔蘸墨，略一凝神，便在稿纸边缘写下：
>“今有司或矫情为恭，使人不得近；或执吝为俭，使众受其殃。
此非恭俭之过也，乃失其本心者假之以行私耳。
故孟子谓‘恭者是侮人，俭者是夺人’，盖深戒夫外饰而内悖者也。
为政者诚能反求诸己，存敬畏之心，去伪饰之态，则恭乃真敬，俭乃实爱，天下何患不治？”
写罢，反复默读三遍，自觉义理圆融，针砭有力，且未逾越朱注范围，方轻轻吹干墨迹，收入袖中。
此时日影西斜，天光渐黯。
巡场胥吏开始低声提醒：“诸生慎之，距申时交卷仅余一刻矣。”
苏录却不慌不忙，先将两篇誊清的文章仔细叠好，放入专用卷袋，再用细绳扎紧，贴上姓名浮签。
随后收拾笔墨纸砚，一一归位，最后打开食盒，将剩余的金丝肉脯与得胜小饼尽数分赠左右邻座几位尚未完成答卷的考生。
“些许薄味，聊助精神。”
他轻声道。
众人感激接过，有人欲言谢意，却被他摆手止住。
“莫说话，安心作答。”
这一幕恰被巡查至此的吕同知瞧见，不由得驻足良久。
他本是个粗豪武官出身，素来不信文人有何真品性，只道读书人满口仁义道德，实则争名夺利无所不用其极。
可眼前这位案首，文章做得好不说，举止从容谦和，临退场还不忘济助同考，实在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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