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泗水的冰裂声在黎明前最脆。
徐城废墟的断墙间,半融的雪水裹着碎尸屑,顺着砖缝往下淌,在墙根积成一滩滩浑浊的水洼,倒映着天边刚冒头的鱼肚白——那点光落在水里,没等亮透就被浮起的腐草盖住,像极了五千亡魂没来得及说出口的求救。
吴军的甲胄在雪地里晾了三夜,甲片缝里的冰碴化了又冻,结出一层薄薄的霜花。
几个哨兵靠在坍塌的城楼上打盹,手里的戈矛斜斜杵在地上,矛尖还挂着半片麻布——不知是哪个徐民的丧服。
远处突然传来“吱呀”
的橹声,五艘乌篷船顺着泗水漂来,船帆是素白的,在灰扑扑的晨雾里像五只展翅的白鸦,慢悠悠地停在徐城南门的破码头。
“别睡了!
鲁国哭丧队来了!”
哨兵推醒身边的同伴,手指着那几艘船。
最先踏上岸的是子路,粗布麻衣下肌肉虬结,腰间麻绳紧束,一柄青铜长剑悬于其侧,剑鞘己被浪花打湿。
他目光如炬扫过荒芜的码头,右手始终按在剑柄之上。
身后十名登堂弟子肃然屹立,肩扛的白幡在江风中猎猎作响,“礼葬”
二字时而卷上幡杆,如泣如诉;九十名及门弟子手捧桑皮纸棺紧随其后,竹骨薄纸层叠,远望似素雪积岸。
孔丘最后步下船板,西十岁的他步履沉如山岳,葛袍下摆掠过潮湿的木板,忽然一声细微的“咯吱”
响起——他顿住脚步,俯身从木板裂隙中拈出半只虎头鞋。
猩红鞋面早被江水浸成紫黑,针脚却仍倔强地攀着残破的鞋帮。
他将那抹刺目的颜色拢入袖中,动作轻缓如拾遗箴,江风卷起他未束的长发,与子路警惕的身影构成无声的契守。
城楼上哨兵抱戟嗤笑:“那鲁国夫子倒是个怜香惜玉的主!
昨日见他弟子在船头糊纸人,嘴里还念着『三百二十七』——比咱们将军点验首级还要精细,不知道的还当是在做珠玉买卖。”
另一人正要搭话,忽见玄色身影自营帐而出。
孙武未着铠甲,战袍松垮地披在肩上,腰间只悬一柄奇特的佩剑:剑鞘竟是段刨光的横木,上面深浅不一的刻痕还沾着泗水的湿泥。
他踏雪而行,靴底陷落的深坑很快被新雪覆没,宛若无数微缩的坟茔在暮色中悄然生长。
孙武在孔丘面前站定,玄色战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他目光掠过对方袖口隐约露出的虎头鞋,语气平淡如问炊烟:“夫子此来,是为那五千具浮殍?”
孔丘托起那只紫黑的虎头鞋,鞋尖残破的红布如凝固的血:“为死者立坟,更为生者立心。
将军水淹徐城,儒商丧葬之业虽得利,实伤吾仁。
若因谋利而盼兵戈,丘宁毁弃仁义铺。”
他微微抬手,子路立即奉上账册——封皮“鲁儒商丧葬”
五字被雪粒打得斑驳。
“上月鲁大夫葬礼收两千币,然纵有万金,难赎冰壳中一粒婴孩的粟米。”
孙武唇角牵起冷峻的弧度:“夫子算的是良心账,孙武算的是存亡账。
徐民十年间为楚筑方城、造战舟,死者早己逾万。
今速灭徐国,断楚之臂膀,他日吴楚决战,或可少葬十万庶民枯骨。”
他忽然转向按剑而立的子路,“闻君曾以三桓之阵阻齐军于汶水。
以五千命换十万命,兵家该当如何算?”
“兵以五千易十万骸,仁以一躯惜万众生。”
孔丘声调未扬,字字却如冰锥坠潭,“将军算的是死数,丘算的是生心。
今日泗上诸国见吴军以水代兵,来日必惧吴如虎;若见吴军以礼葬尸,方信仁可化戈。
人心比方城难筑,却比舟师更可载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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