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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昭公二十西年(前518年),夏历二月。
孟孙氏府邸的玄色重帷像浸了冰的铁甲,垂得密不透风。
帐内的空气比室外的春寒更沉,药石的苦腥混着老木腐朽的气息,粘在锦榻云纹上,连烛火都燃得滞涩,焰心时不时往下缩,像怕被这死寂冻灭。
孟僖子卧在榻上,锦缎被子下的身躯瘦得能看见嶙峋的骨形,每一次吸气都扯着胸腔发响,像生了锈的风箱在枯木里抽拉。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偶尔会在昏暗中迸出一点光——那光不是生机,是十七年都没散的耻辱,像淬了毒的冰针,还在一寸寸扎着他的魂灵。
帐角悬着的孟氏族徽铜饰,被风拂得轻轻晃,影子投在他枯槁的脸上,倒像给这具将死的躯体,又套了层枷锁。
“礼,人之干也。
无礼,无以立……”
这句话孟僖子念了十七年,从郑楚受辱的那个春天,到如今油尽灯枯的寒夜,每个字都被他嚼得发苦,比楚地冬日的冰锥还冷。
他闭着眼,鲁昭公七年(前535年)的章华台就撞进脑子里——楚灵王的鎏金戟尖泛着冷光,郑简公的玉珏在指间转得“咔嗒”
响,楚臣眼底的鄙夷像针,还有他自己,像个被剥了体面的粗人,僵在两国君臣面前,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那年他刚满三十,正是三桓子弟里最出挑的年纪,以副使身份陪鲁昭公赴楚贺章华台落成。
车驾行至郑国师之梁,郑简公亲率卿大夫出城慰劳,按《周礼?秋官》,副使当上前“先劳”
,说些“君辱临,臣等幸甚”
“旅途安妥,蒙君厚待”
的套话。
可当郑伯温笑着走近,目光扫过他时,孟僖子的脑子突然空了——那些背得滚瓜烂熟的《聘礼》辞令,像被淮河的风刮走的桑絮,连个残影都没剩。
他僵在车辕旁,玄色深衣的下摆被风吹得贴在腿上,脸烧得发烫,嘴唇动了半天,只挤出个含混的“嗯”
,连本该拱手至眉的礼都忘了行。
郑简公的笑容顿了顿,眼底掠过一丝诧异,随即又恢复了温和,可那瞬间的停顿,比当众扇他耳光还疼。
站在郑伯身后的大夫子产,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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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着腰间的青铜带钩,动作慢了半拍——那细微的停顿,像在确认“鲁卿竟真的不知礼”
。
后来他从随行口中听到,郑人私下里说:“周公后代的卿大夫,连寒暄都不会?怕是鲁国太庙的礼器,都认不全了吧?”
这话像块冰,塞进他衣领里,从脖颈凉到心口,十七年都没化。
更糟的还在楚境。
楚人举着熊图腾的旌旗郊劳,甲士的戈矛在阳光下泛着冷光,礼仪动作比中原周礼偏了半寸——拱手时手腕要多翻一次,迈腿时要先抬右腿而非左腿。
孟僖子本该从容应对,展现周公后代的风范,可他慌了。
该翻手腕时忘了动,该抬右腿时错抬了左腿,揖让的幅度要么太大露了甲缝,要么太小显得倨傲。
楚太宰薳启强站在最前,目光从他错乱的步伐移到他发白的脸,最后变成毫不掩饰的鄙夷:“鲁君的礼器,是太庙老匠人铸的?还是随便找个铜匠打的?”
这话没当面说,却通过侍从传进他耳朵里,扎得他半夜从噩梦中惊醒,冷汗浸透了寝衣,连枕巾都沾着股酸馊的汗味。
十七年过去,章华台的金箔、楚地的桑田、郑国的师之梁,都在记忆里模糊成了影子,可那两次失礼的细节,却清晰得像昨天——郑伯玉珏上的冰裂纹、薳启强戈矛的寒光、自己发抖的指尖、围观者嘴角的讥诮,还有那些没说出口的议论,都成了附骨之疽。
“大夫,该喝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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